Go with god.

我的眼里为你下雪,什么时候想来,就是一个冬天。

白鸟巡回(上)

* 鹤一期only

* 人鱼pa 伪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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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时,天空和海洋才会相互环抱。

当平静无风的海面上刚刚升起一弯月亮的边角时,海底的礁岩间有条人鱼从中探出了脑袋。他用鎏金色的双眼盯着头顶的海水,下一秒,就奋力摆动起浅蓝色的鱼尾,稍显急切地朝海面游去。

人鱼游得十分轻快,他时而拨开摇曳的海草,时而穿越珊瑚森林,时而躲开聚散的金枪鱼群,流水贴着他漂亮的身体线条朝后滑过,在尾鳍处散成看不见的水沫被水涡卷走。他就像一小束透亮的光从幽暗深邃的海底一路上行,直到猛地浮出海面,撞碎了刚刚才完整倒映的月影。

 

一期一振轻轻地喘着气,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左右张望起来。他瞧了瞧渐渐清晰的星空和背后巨大的月盘,又将半张脸没入海水中,摇晃鱼尾贴着水面往不远处海岛的方向游去。那是他所守护的海岛。而此刻,他要快点回到岛上去。

有人在那里等他。

 

 

***

大海是有生命的。

海床是它的骨骼,海流是他的血液,海神是他的灵魂。海洋的身躯足够厚重也足够包容,于是在漫长的岁月里,每每海神的三叉戟发出异样的光辉时,种种美丽的生命将会诞生于深海。人鱼——海神最为骄傲的造物之一。他们诞生于暖流之中,与大海一样善良、温和、沉稳、包容。他们是海神最珍贵的孩子。

 

一期一振是一条人鱼,但他和同类不大一样。

他诞生于最深最黑暗的海沟中,那里一丝光线都透不进来,海水仿佛凝固,到处弥漫死一般的寂静。——可在那样阴森的地方也总有倔强的生命降临。那个生命,受过高压、孤寂和黑暗的压迫,却隐忍不发,硬是活了下来,摆动尚还过分柔软的尾巴从海底冲上海面。

 

因为见过至纯至深的黑暗,一期一振才更向往海面上那些明亮的事物,他看过星星和月亮还有航船的远灯,但这远远不够。纵使深海的景象万般瑰丽,他依旧渴望看看别的——比如这片海域以外的世界,比如陆地还有天空,再比如太阳。海神实在是爱极了这位独特的孩子,破例给予他在白天也能浮上水面的权利,但条件是他必须守护这片海域里最大的那座海岛。

 

岛的周围是海,海的尽头是天。同样的景色,从日出到月升,年年岁岁,一成不变。

 

在这千百年中,一期一振时常坐在岛边礁岩上,看海岛上的沙滩、树林和起落的海鸟群。他明白海神的用意,所以从没去过很远的地方。偶尔有大船路过时,他才会跳入海中,远远地跟着船游动。形形色色的人类从他的眼前闪过,然后航船驶向落日,驶进他无法再跟随的距离,到那时一期一振才会返回他的海岛,再次坐在礁岩上看远方变成一个小黑点的船。

 

一期本以为这就是他生命的全貌了——念叨海底传颂的故事里“罗盘和星辰绽放异彩。铺展开航海图,七点钟方向,跟着星星前进!年轻的水手呼唤号令,起锚扬帆。”这样的桥段,远远地看从陆地来的人类去往另一片陆地。千篇一律的生活他可以一言不发地忍受,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想看看别的。他突然想去人类的船上去,到远方去看看海岸线的样子。

只要看到,只要看一眼,他就回来。

可这想法仿佛被人看穿了一样。

 

“小人鱼,不要靠近人类。”有个清朗的声音在一期的耳边响起。它来得太过突兀,吓得人鱼抖了一下身子,从岩石上滑落进海里。

“抱歉抱歉,突然说话一定吓到你了!”始作俑者大声而轻快地道着歉,让一期琢磨不透这歉意的真诚与否。他浮在海上慢慢转过身去,所瞧见的景象让他惊愣了很久——礁石上凭空立起一个身着白衣的人。与人鱼相似的金色的双眼目光炯炯,直直地盯着一期一振看。海风吹拂,有几片白色的羽毛从他的脚下被吹落进海中。

“您……您不是人类?”人鱼朝后游了游,拉开安全距离以防对方唬他。

“有这么惊讶吗?”白衣服的先生弯下腰,向他摊开手掌,“别怕,我是鹤丸国永,是一只旅行的飞鸟,是风的信使。”话音还没消失在浪声中,他的手从指尖化为羽毛,一直蔓延到双肩,成为一对白色的翅膀。

“这样算是我的身份证明吗?”鹤丸歪了歪脑袋,朝水中的人鱼眨眨眼,又咧嘴笑了起来。

一期一振好奇地看着眼前的变化,反应了片刻倏地发出惊叹声:“我没有见过,您这样的……!”

“哈哈,那是当然,自在随行。”鹤丸晃了晃翅膀,羽毛尽数褪去,又成为摊在一期一振面前的手掌,“我飞遍世界各地,将陆地和天空的一切收进眼底。”

一期写卸下戒备,慢慢地靠了上来:“一切?您去过这片海洋东岸的红树林吗?”

“去过啊,我还碰巧看到了红树精搬家。”

“那您去过北方的寒冰城吗?听说那里一年四季都在下雪。”

“去过,去年的春天差点就被冻死在那里回不来了,哈哈哈。”

“我没见过雪花,海上从不下雪。听说它像海盐?”人鱼小心地回忆起他在海底听海龟讲的故事。

鹤丸若有所思地闭上眼睛:“嗯……它很轻,落在我的翅膀上也察觉不到。它比海盐更加洁白,更加柔软,也更加脆弱,一碰就会化开。”

“还有……”

“……”

 

一期一振接连不断地问,他虽然心中明白这样做实在是太冒犯,但始终无法拒绝那样的冲动。那股克制了百年的好奇和向往在遇到鹤丸国永这样神奇而自由的存在时,就不可遏制地从他的心脏溢出。他撑上礁石坐定,而鹤丸也就着他身侧的位置坐了下来,一个又一个地回答一期的种种问题。

人鱼发现白鸟身上的气息很独特,是他不曾接触过的高远清新,那应该是天空的味道。

 

他们从夕阳西斜一直聊到了明月高悬。一期早就忘记了时间,直到鹤丸站起了身抖了抖的白斗篷他才意识到这是到了倦鸟还巢的时候了。夜晚是人鱼浮上水面活动的时候,悠扬的歌声从远方飘了过来,各色磷光在星月光辉下随着波浪在海面浮动荡漾。一期尽力掩饰眼神中的失落,侧过头礼貌地与鹤丸道别。他猜测着鹤丸应该明早就会离开了,和他看过的船和人类一样,从一片陆地去往另一片陆地上。

——是啊,一只自由自在的飞鸟怎么会在这样孤独蔽塞的地方停留呢。

 

不属于海洋的风在鹤丸离开时轻柔地吹了起来,一片羽毛落在一期的头发上。白鸟先生已然消失,可他却意外地借由天空的气流传递出今夜最后的话语。

“明天,月亮刚刚升起的时候,在这里等我!我把没讲完的故事继续讲给你听——”

 

 

***

后来,一个明天,又一个明天,无数个明天。

天亮着的时候鹤丸探索周边的海岛,在月亮升起的时候鹤丸与人鱼相约见面。每天所讲述的最后一个传说或者是故事都会差一个结尾。鹤丸从来不会急着讲完,他总是挠一挠银色的头发,佯作无奈地弯眸笑着说:“今天很累了,明天再讲吧。”于是,又许下另外一个明天。

 

鹤丸说,有陆地的地方就会有生命的存在,有生命的存在就有故事的诞生。他果然是风的信使,只要是风能够吹到的地方,就有他落下的羽毛。他去过太多的地方,记得太多的故事——关于侏儒的、关于巨人的、关于精灵的、关于穷小子和富人的又或者是关于王子和公主的,千奇百怪、应有尽有。

鹤丸在讲述时,语气一直都平淡而轻松,无论是关于沙漠中一个王国的覆灭还是关于森林里一个新生命的降临。

“您为什么会来海上?”一期一振问过这样的问题。

“西海岸有一个小王国,那儿的公主和她的恋人跳海殉情了,我目睹了一切于是跟着他们的灵魂来到了海上。”

“那他们……最后怎么样了?”

“你觉得呢?”

鹤丸似笑非笑地看向一期一振,那目光让一期不自在地晃了晃鱼尾:“不,我想象不出来。”

“他们的灵魂最后被海浪冲散了。”鹤丸摇了摇头,将目光投掷到远处的海面上,不再说话。

 

他仿佛是看透了世上各种反复无常后,选择站在天空最高远的角落里俯瞰人间。

千万事件,他扫一眼就能记在心里匆匆飞过。

可一期一振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停下。

 

“您不再旅行了吗?”鹤丸始终留在这里,让一期一振欣喜又不安。他有时会觉得自己太过于自私,为满足自己的私欲迫使一只自由的白鸟为他停留。

“一期你这是在赶我走?”鹤丸挑起眉毛,“我还没给你讲完我的见闻呢,它实在是太多了!”

“但我不能让您因为我而违背自己的习惯和意愿。”一期一振伸出手握紧了鹤丸的手掌,用物理压迫来传达这个无法动摇的想法。

只见鹤丸收不住地笑了起来,反手将一期的手捏进掌心:“这没有违背什么,只是因为我喜欢你而已。”

“……您的理由太勉强了。我只是一味地向您索取了故事并没有给您什么。”

“你竟然是这么想的?”鹤丸惊讶地叫了起来,“可你给了我关于你的故事啊。”

 

人鱼晃了晃神。

他隐隐想起来在过去的数不清的夜晚,他给鹤丸讲的一些有关海洋的事,他讲过深海里拳头大小的珍珠,讲过可以保存声音的鹦鹉螺,讲过海妖、海仙子。他还讲过他自己。初次睁开眼睛时所获得的世界——位于海洋的最低端,无人生存、寂静无声、一片漆黑。他费力地呼吸,努力地向上游,从无边的黑暗变成深蓝,再然后是浅蓝,最后是透蓝,再然后,他看见了天空和太阳。

 

“风神告诉我这片海域有条人鱼每天看着远方和太阳。我来到了这里,见到了你,然后我就决定,把我见过的关于远方的故事都讲给你听。”

 

白鸟先生试着揽了揽人鱼光滑的肩头:“我都说啦,我喜欢你。”

 

 

***

 

离开的日子被一个又一个明天拖得越来越长,长到一期一振都快忘掉鹤丸是只飞鸟这样的事了。

但明天并不是它看上去的那样无穷无尽,离别的日子总是会来。

 

夜幕低垂时,天空和海洋再次环抱。

今夜的海面平静无波,就像一颗巨大而光滑的黑曜石镶嵌在陆地之上。月亮倒映在海面上,在金色的海水里有浅蓝色尾巴的人鱼一刻不停地向海岛游动,很快他就接近了浅滩。有个影子早早地就立在礁岩上,那是一个他说什么都不会认错的身形。一期一振想急切地喊他的名字,因为他从来没有这么做过。鹤丸明天就要离开,他不知道如何表达心里的冲动。

 

鹤丸显然是看见了一期,他趴了下来朝一期一振挥了挥手,喊道:“一期,明天我就要走了!”

一期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游到了鹤丸的面前。他从海水从探出身子,湿漉漉的青蓝色头发贴在头上。

“这次您要去哪里?”他边微微喘着气边坐上礁石,甩掉尾巴上不小心缠到的水草。

“去南方过冬,顺便去看看那里的冬日玫瑰。”

“听说那种玫瑰在绽放之后摘下就永远不会凋落,拥有的人会永远地得到爱神的佑护。”

“你不是没见过玫瑰吗?我会在春天的时候,带着它回来。”

“……”

鹤丸国永自顾自地说着,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身侧的人鱼一点反应都没有。

“一期?”鹤丸转头想找人确认答案,却发现一期一振又沿着石头滑入了海中。鹤丸下意识地紧张起来想要抓住一期一振的手,却因突然想到他是人鱼并不惧怕水而又悄悄将伸出去的手收了回去。

一期一振转了过来,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鹤丸。

“如果可以,真希望能和您一起去南方。”他小声地说,像月下的潮汐声。

鹤丸愣在了原地,过了很久才伸出手去用指尖勾勾蹭蹭一期的头发。一期很少用这么直白的眼神看他,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请您把今晚的故事讲完吧。”

“……好。”

 

“这是最后一个故事,关于人鱼。”鹤丸清了清嗓子,开始在海上的星夜里讲述一个在陆地广为流传的有关海洋的传说。白鸟先生的声音不大,却不会被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所覆盖:“在传说中,水手在深夜里航行会遇到迷雾,深海里的人鱼在这片雾里唱歌。水手被动听的歌声引诱,与水中的人鱼陷入疯狂的热恋。他们不顾一切地弯下腰去亲吻人鱼,人鱼勾上水手的脖子,在亲吻中缓缓地将他们一一拖进水底。”


月色旖旎,字句缱绻。在鹤丸说话时,一期一振微微仰起头去看他,月光被他们各自金色的虹膜锁在眼睛里。

“您是说像这样吗?”一期一振的声音渐渐低沉。他游近礁岩,捧起鹤丸国永的脸就在对方的嘴唇处深深地印下了一个吻。湿润的亲吻浸满人鱼的味道,那比海洋甜美,比月光甘醇,比上好的佳酿更醉人一分。鹤丸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被一期慢慢拉引向下,可他甚至睁不开眼。他是从未有机会下入海洋的飞鸟,可深海的气息从未哪一次有这般浓烈,仿佛要抓紧他的羽翼而将他溺死在这样的汹涌泛滥的潮气中。

“可这是海妖的行为。”在亲吻的间隙,一期轻声反驳。

白鸟先生微微睁开双眼,他所喜欢的人鱼就在咫尺之间——比海水的深蓝更浅的发色在各种奇异的光线里,被晕染出漂亮的荧光蓝。荧光蓝在晃动、晃动、又隔了一层波光。鹤丸的鼻尖触到了海面。

 一期一振松开了他,正在慢慢下沉。

“再见,鹤丸先生。”鹤丸看见一期在水中的口型。

 

“春天,我等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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