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 with god.

我的眼里为你下雪,什么时候想来,就是一个冬天。

秋归迟

* 鹤一期only

* 私设成堆  一丢丢擦边球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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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看不到尽头的秋。

每一天每一天,枯叶永不停息地坠落,在檐上、树下,缓慢无声地堆积,成为没有温度的死火,在河流里燃烧,在森林里燃烧,在天空中燃烧,但只是忽然的一阵风就能将这火焰吹灭,散成一片。


“还是秋天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期一振醒来的时候跟着早安总会捎上这么一句,他的嗓子还带着刚睡醒的浑浊,那问询就像一声遥远的梦呓。他总是醒得太早,天还是深绀色,渐染的晨昏线还没来得及挪进窗框,透过玻璃只看得见树叶晃动的黑影。炭盆里的火还在烧,殆尽的暗红色光亮里传出细微的噼啪声。

“早啊,一期。”鹤丸的睡眠向来很浅,可能是过去太久的沉睡让他对睡眠没那么热衷。他总是醒得比一期早一些,然后无声无息地听恋人的呼吸声——于是一期梦话一样的句子总是能得到回应,“毫无奇趣。今天也还是秋天呐。”风声起,是满庭落叶被卷起再掷下的清脆,鹤丸感觉到身侧的人蹭了蹭枕头,不再发出声音。


“该准备准备去巡查了。”过了一会儿,黑暗中有人叹了口气。

鹤丸没吱声,从暖和的被窝中伸出手,将刚坐起来摸索衣物的一期又拽跌进床榻里。一期一振早就习惯了他的突然,却总不能控制地漏一声惊呼滑出喉咙。

“又忘掉啦,正事,正事……”鹤丸手脚并用,搂着一期一动不动,抬高声音佯装不悦地控诉。这一折腾,被褥里的暖气早就散去大半,但一期一振本身所具有的体温依旧温暖。和人类的体温应该是相差无几的,在鹤丸走神的时候,他的身体早已先于思维将一枚吻落到对方的眼睑上又游到眉心。

一期一振正愣着,这一串孩子般的动作惹得他又叹气一样低低笑了起来,半挣扎似的在鹤丸怀里翻了个身:“我还以为您要说些让我震惊的事情来。”他拍拍鹤丸的脸颊,贴着唇角印下去:“是、是,这可不能欠您。”

鹤丸国永笑两声,又稍作停顿。

“别担心。”他斟酌如何用词,但最后只是如此干瘪地安慰。

这是在安慰一期还是自我安慰呢?鹤丸复又在心底暗暗自嘲。

毕竟谁都能听到有心事在呼吸。


***

巡查的工作是入秋后一段时间才定下的,随后被鹤丸国永和一期一振纳入近侍的工作里。其他刀剑并不想将所有事情都负担给他们两个,但根据现实情况,大家稍作思考后也都没有提出别的意见——谁也不知道自己还剩下多少时间,把这件事交给他们是最稳妥的选择。


在注意到巡查的必要时,鹤丸和一期就已经明白了接下来他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在这个秋天来临了一段时间的某个清晨,烛台切光忠急匆匆地敲开近侍的房门。“大般若灵力耗尽变回刀了。”他开门见山,手中握着的那刃证实了他话语的可信度。烛台切分外低沉的声音和身上携着的寒气让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一期一振禁不住抖了一下。鹤丸国永没说话,或者说是一时说不出话来,盯着大般若长光直发愣。那把刀沉默无声,只是将秋光折进他的眼中。这段时间里,鹤丸一直都在等待着一个预兆——预示着之后这座本丸将何去何从的征兆。但他从没想过等来的会是这种消息。


鹤丸倚门看着大般若长光被安置在仓库的刀架上,成为了那些来到本丸但从未觉醒过的刀剑中的一员,也看着一期一振在盖上玻璃盖后回过头时露出复杂的神情。鹤丸走过去环住他的肩膀,却也没多出一言半语。他早就有了自己的猜测,一期一振也是,烛台切光忠也是。鹤丸放开一期一振的肩膀,拍拍他的背。“走吧。”他出门时抬眼扫了一圈门外站着的刃,有的神色凝重,有的装作满不在乎其实视线从未离开仓库的门。鹤丸怎么可能不明白本丸的所有刀早就有了同样的猜测。


为什么这个秋天徘徊不去?

毕竟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每把刃都心知肚明。


随着时间的推移,小豆长光、谦信景光、日向正宗还有笼手切江相继回到了仓库里当初置着他们的刀架上。大家甚至已经习惯了隔些日子就会看见一把刀被封存进仓库里的情景。一切都变得那么明显,不愿明说的猜测终究还是得到证实——失去了审神者灵力维持的刀剑在自身灵力用尽之时便会失去人身,再度被限于刀刃的本体中陷入长眠。


如果说从前都是他们固执地抵抗不去迎接的话,那么可以说从那个预兆来临时,整个本丸才向秋天妥协,让它充斥、让它卷席,里里外外,如此彻底。鹤丸能看见它变化的模样,能听见秋声在其中低语。它在老去、在衰败、在解体,最终会于某一天在秋风的呼号下,像那团叶子筑的火一样分崩离析。


巡查的工作也就是从那时开始的,为的是防止有些刀耗尽灵力的时候正好在偏僻处。像谦信景光就是在后山那棵樱花树下被找到的。在一期看见他的时候,短刀已经沉寂,盖着一层薄薄的枯叶,只剩一角柄露在外面。在他的上方,高大却无花的樱树上,有张纸笺在秋风里打着旋飘摇。


***

鹤丸走过廊子,老地方坐着莺丸和三日月。莺丸拾着片银杏叶在手中把玩,而三日月依旧托着茶杯。环抱本丸的一圈枫树和夕日映红了湖面,也将两人染上些许暖色。他们注视着后山那棵沉睡着的花树,神情依旧恬淡,却连手中的茶水已转凉多时都毫无察觉。


短刀和胁差总是三五成群在后院清扫枯叶。地面刚被扫干净就又有几片叶子坠落,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回过头来认认真真地再扫一遍,如此重复。以陆奥守吉行为首的几个打刀围在田里不知道在看什么。每个刀派的部屋里都有说话的声音,有的门户紧闭,有的又大敞门庭。本丸最东边是来派的部屋,门没关。明石像以往一样,带着一身慵懒气息侧身躺着。他没有睡觉,翻了个身,支起头,看着院落里几把短刀毫无意义地工作。


鹤丸从本丸的最西边绕到最东边,没有刃急匆匆跑上前带来“谁不见了”这样的消息,而他自己也没有什么发现——没有发现那便是最好的消息。

鹤丸其实已经不太记得清到底本丸里还剩下哪些刀了,他只能清楚地感觉到活动的刀正在变少。刀剑消失的顺序并不纯粹是按照当初他们显形的顺序倒推的,似乎做近侍时间长一些的刀会消失得晚一点——大概是与审神者接触时间更久的缘故吧。这也是为什么大家最后将巡查这份工作交给了鹤丸和一期。在审神者还在的日子里,她总喜欢让他们俩负责近侍的工作,甚至直接将第一队空出来将这对恋人排在了一块儿,早晚负责打理本丸的事务。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们应当是最晚才会沉睡的两把刀。


可谁不知道这才是残忍所在呢?

越是到了最后的日子,越难耐。


每天的傍晚,院子里都会燃起火堆,那是短刀们在烧清扫的叶子。被叠高的枯叶在火焰中挣扎、翻滚。鹤丸喜欢在结束傍晚的巡查后爬上干草垛,远远地看着茜色的天空下几团橙红色不停跳跃,不久又落寞地熄灭。每一天都这样燃烧,每一天都这样熄灭。

“要是能把这秋天也烧完就好喽。”他总是叼着根草茎这么自言自语。在眼底的火光中,他会等到从后山巡查回来的一期,然后鹤丸卸下今日的忐忑,笑嘻嘻地大叫一声飞下草垛,与恋人一同回去。至少又是平安无事的一天。


可一期一振也是在那片火光中抱着后藤藤四郎出现在鹤丸国永的眼底的。那一堆堆火焰依旧在跳跃,却越来越遥远。天转暗了,屋子里亮起的灯不知为何总是不够明亮,暗淡的光线映出幛子纸,让本丸像一只有圈粗糙毛边的灯笼。

那时候的场面像极了在大阪城底,阴影中有跳跃的橘色光远远地映在一期一振的脸上。他的目光过分柔和,就像那时他们在五十层终点的箱子里发现后藤一样——一期无比小心地将短刀从箱子中取出,握着抵在胸口。他的身上还有伤,头发因为汗水黏在额前,脸上、出阵服上还有些泥垢,他看上去那么狼狈,但眼神清澈,笑容真挚、明朗。那是绝非陷入爱情的神色,可鹤丸国永同样钟爱它。但眼前的一期一振仅是带着那样柔和的目光注视着他,笑容不知所踪。


鹤丸不知道该如何开头,反倒是一期向前走一步,微微仰头对鹤丸说:“您不下来吗?该回去了,大家在等着我们。”他的声音十分平静,拇指无意识地来回摩擦着手里短刀的刀拵。

“噢,来了!”鹤丸赶紧应一声,跳下草堆,走到一期一振的身旁,并肩走上返回的路。

一路沉默。鹤丸在斟酌字句。他是那么果敢直白的刀剑,却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迟疑。在这时该说的话,在他看见大般若被放进仓库的那一刻就开始琢磨,一直到现在——当他想象了许久的一幕已经出现在眼前时,他竟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粟田口的崩解开始了。在这种情况下,鹤丸几乎没有发言权。他几次想要说点什么,却又憋了回去。


最后还是一期先开口。

“是后藤。”他的音色平稳。

“嗯……看到了。”鹤丸答。

然后又是沉默,仿佛要历时整个秋天地沉默。


“我去趟仓库,您先去吃饭吧?”在走到门廊处时,一期一振侧过头,看看鹤丸又扫了一眼手中的短刀,转身欲往与厨房相反的仓库方向走去。

“一期!”鹤丸陡然增大音量拉住一期一振的胳膊,觉得不妥,又放低声音。他不再思考,准备信马由缰地吐露:“你不要太……”

“请不用担心我。”一期一振很少打断鹤丸说话,而这次他伸出右手覆在鹤丸的手上,微微笑着朝鹤丸缓慢地摇了摇头,示意着。


“等待与被等待究竟哪个更痛苦?”一期一振低头凝视着手中的短刀,像是在问询,又像是自省,“他们怀抱着期待与憧憬等待我,我却迟到了那么久。所以,对于弟弟们我很高兴会是我去经历最后的等待,请您不用担心我,这应该是我希望得到的结果。”

鹤丸国永总是会忘记,忘记一期一振本身也是活了千百年的神明。他的肩膀曾负担过的重量、他曾经历过的生死和流离从不比鹤丸自己少。鹤丸努力地想要将一期一振笼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却忘记自己的恋人本身并不脆弱,他强大、沉稳、可靠。从人事琐碎到生死大义,一期一振都了然于心,所以越是到了特殊的情况,他便显得越冷静安然。 


 “可是对于您……”一期一振眼神闪了闪,挡不住满目温柔,“我自私地希望,我是最后一个消失的。”

一期一振移开鹤丸的手,退后一步朝他鞠了一躬。


***

本丸里发生的一切就像一阵漫长的钝痛。仓库内的空刀位渐渐变少,随着活动的刀剑的减少,巡查次数也降为早晚各一次。一期一振经常花半天的时间在仓库里,打点完所有刀后,坐在粟田口的短刀刀位那处看书、做记事。


在审神者留下的日历撕完之后,一期一振依旧严谨地记录时间。他的本子上列着日期、节日还有刀剑们初次显形的日子,扉页上端正地写着审神者的上任纪念日。快到那个日子时,他组织剩下的刀剑们为即将到来的纪念日做恭贺牌,即使最后并没有派上用场。在枯黄的秋天里,依旧有小小的鲜绿色的期待被保留。


而鹤丸在日历撕完之后就再也没有算过具体的时日,只是在心里模糊的有个印象。他说不上来时间到底在以何种方式流逝,或是在回溯?感觉上是一天又一天,顺着时间箭头,从日出到日落从月升到月降,岁月如此向前不断流淌,永不回头。可眼前这秋天仿佛停滞,重复地在这一天、这一季中恒久循环,直到等来既定的命运。但到底还是时间的倒退?他看着大部分的刀剑在这座本丸中显形,现在又看着他们一个一个仅为刀剑再度沉寂,从守护历史的梦境中醒来,复又回归最初的永恒的沉睡,回到零。


倒不是对审神者有微词,相反,鹤丸相信审神者的一切行为都有她的理由,而且他们毕竟只是刀剑而已,在漫长的千百年后,能够有段时光以人的姿态在这座本丸相聚、生活、战斗,对于他来说已经太过奢侈了。本丸的每一把刀都抱有这样的信念,所以没有谁心怀不满。


但是,但是啊——这段时光是不是太短暂?鹤丸国永承认他的贪心。


审神者曾笑他,果真是立在云端不降入人间的鹤,保持着安全距离,用淡然玩味的态度去试探、接触人世的存在,从不入世,永远游离在尘埃之外。现在想来,人间的色彩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染上他的羽翼,再也无法褪去。


经历过热闹和欢愉,再去忍耐孤独和冷清谈何容易。


每天都在失去。这和鹤丸当时在泥土中沉睡时的感受十分相似。每天都能感觉到他在失去时间、失去同伴、失去一部分的自己,却又无能为力。他看着叶子不停地掉落,可什么都无法做到。落叶仿佛在不断地提醒他,提醒一切的衰老与丧失。说出去怕是会引人嗤笑,作为一个付丧神,他已经活了这么多年,竟仍对短暂的拥有抱有恒久的幻想。


***

鹤丸国永时常靠着仓库门,看着黑黢黢的屋子里所剩不多的太刀刀位,猜测着他与一期一振到底谁会先睡进仓库中。他希望是自己,又希望是一期。


秋天总是过于清冷,可一期一振是鹤丸国永的火。鹤丸总是这么想,但这话肯定没有当着一期的面讲过——他的恋人害怕火焰。在从前的秋天里,鹤丸发现他爱极了一期一振站在红叶中的样子。斑驳闪耀的红色和黄色像火焰一样蔓延,而他金色的火焰也站在其间,是意料之外的搭配,是无法破灭的美丽。可鹤丸从没有这样对一期说过,也不准备说。他只会在这永无止尽的秋日里,随着秋风一起从门外袭来,然后温顺地盘踞在一期一振的被褥里。


“您是侵略被窝的惯犯。”在看见鹤丸拉门进来的时候,一期一振的声音总是那样的小,就像担心谁的梦会被这声音惊扰了一样。事实上,没有旁人会被吵醒。

“可你是知道我很怕冷的。”鹤丸可怜兮兮地说,而眼神带着顽劣。他比谁都清楚一期一振的一切,当然也清楚那床被子下总有一个他的枕头。


鹤丸国永的每一个夜晚都与一期一振在一起。他们在夜樱里亲吻、在蝉鸣里观星、在冬雪里烤炭,而现在,在枯叶里依偎取暖。鹤丸国永并不在意睡眠、也不留恋梦境,过往的那些年他做过太多的梦。每当到了夜晚,在秋天被关紧的门窗挡在外头,炭火的温暖造出一个具有欺骗性的小世界时,鹤丸总是选择自甘沉沦,将白天的痛苦抛诸脑后,不去理会。


当然不一定是单纯的同床共枕,既然是恋人那么他们也就会做爱。自打入秋以来,只有在那个时刻,鹤丸国永才能感受到片刻的安稳。所有的注意力、呼吸、力量、热情只需要全部倾注在眼前人的身上,不需要过多的思索,通过亲吻、抓挠、冲顶,仅是专一而热切地发泄爱意还有爱意以外的一切不安、焦躁、遗憾……他盘踞在一期一振的被窝里,在那里,在无数个夜晚短暂的时刻,他们曾携手逃离。


鹤丸国永最在意的只是那团白色的被褥中的一期一振而已,而在时间的作用下,这也即将成为不可求的东西。


***

鹤丸国永和一期一振成为本丸仅剩的两把刀已经有些时日了。

本丸就像蝉蜕下的壳,静谧空洞。院子里堆着的落叶再也没有人理会,甚至连鞋子碾碎叶片、踩断树枝的声音都寥寥无几。巡查显然失去了必要性,在这座空旷的房子里,只剩恋人们的相互注视和缄默不语。


一期一振与鹤丸国永整日都在本丸里穿梭,力求将本丸打点得和审神者离开时的模样相差无几。本丸内的琐事忙完后,一期就在近侍屋和仓库之间两点一线地行动,而鹤丸会去田地和马厩里转一转。偶尔他们会坐在以前三日月和莺丸经常坐着的地方喝茶,吃些点心,但那还是少数情况。在白天,两刃发呆的时间越来越多,虽说几乎是形影不离,但沉默的时间也越来越多,而在夜晚,他们说话更多是在变得愈发激烈的泄欲后。


谁也不知道消失的日子究竟是何时,但他们都感觉到那一天迫近了,这让相合交握的十指攥得更紧。性事过后的一期一振总是更容易被亲近,可能是因为鹤丸已经卸下了他全部的铠甲与伪装,于是他也就无所顾忌,不再掩藏。一期一振大多是借着未消的情欲的劲头而坦率,反正第二天醒来也不再有人会提到昨晚的枕边低语,他便鲜有地认为那时候说漏的话都是无需负责的。一期一振认领的责任太多了,鹤丸国永当然给予他这小小的特权。在这倒计时一样的日子里,谁不想多听些心声呢。


“现在就只剩这一件事还稍微有些意义。”在鹤丸夸张地挤眉弄眼说这话时,一期撇了撇嘴,疲于争辩。他慵懒地窝在褥子里平复,还没准备进行清理。

在一期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稳时,突然一句“您想吃烤红薯吗?”毫无理由地接上来,问得鹤丸一个措手不及。这也是一期一振在性事后的一个小小特征——鹤丸总是弄不清一期是清醒了还是依旧沉陷在情欲炽热的混沌中。他总是用有些迷糊的目光盯着鹤丸,然后语无伦次地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嗯?烤红薯?”鹤丸心不在焉地应着,比起烤红薯他更加关心在深秋的夜晚,他的恋人赤条条地躺在被褥上是否会生病。这时候的一期一振,无论说什么鹤丸都不会觉得奇怪,他也总有办法回应:“比起烤红薯,显然你更加让我有胃口。”一句荤话总是上好的佐料。

顺来自己的羽织给一期一振披上,鹤丸觉得不够,又用被子将他裹住顺势搂进怀里。


一期任着鹤丸用被子裹紧他,从被单中间又探出脸:“我是认真地在问您呢,想吃烤红薯吗?”

“啊——”鹤丸的眉毛挑了又挑,并不明白恋人在跟他打什么哑谜,或者这句话中有什么陷阱?

“想吃的话明天我试着烤烤看,早上正好扫了些叶子。”一期又接了句,眼神是无比的真诚。

“是想用叶子点火堆吗?你不是……”

“就是因为这样才想试试看。”提到火焰,鹤丸小心翼翼,但一期并没有那么敏感,“在沉睡前,还是想把这道坎跨过去。您喜欢吃,但我从没试着烤一次。而且……我觉得快了。”


最后一句话让鹤丸有些恍惚,他看向一期一振的双眼,惊觉那其中不是混沌,是淡然混合消沉的矛盾。一期一振很少在晚上如此直白地提到这些事情,他们会说感受,说心情,说猜测,但从不说时间。不考虑任何外界因素,按照他们初次显形的时间来看,在几天前两把刀就应该已经全部沉睡了。但审神者在他们身上留下的灵力带来了不确定性,让一切结束的时间也模糊。那个时刻确确实实快到了,临近了,鹤丸有所察觉,但直到前一秒他依旧未曾想过直面它。


“吃吗?”一期看鹤丸许久不说话,又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带些局促地补充,“不过就算您不想吃,我也会去烤。”

“吃啊!”鹤丸马上回应起来,“机会这么难得我怎么可能拒绝!”他伸手揉乱一期一振的头发,在对方抱怨时趁机拉开被子的一角钻了进去,侧身躺下,寻着一期的手轻轻握住。

“还记得那时候陆奥守吉行用扫起来的枯树叶烤红薯吗,小鬼头们兴奋得不行……”鹤丸的思绪随着时间倒退,他的指尖在一期掌心的茧上缓慢地打着旋,小声说着些不算遥远的旧事。一期一振的身体依旧出奇的温暖,羽织的柔软布料也能将这温度细腻地传递。拥抱不只是为了取暖,是出于爱——鹤丸对此早已了解透彻。他搂着恋人,直到听到他轻微的鼾声、直到自己也变得困倦、直到树叶又开始新一轮的死去。


“一期一振啊,要我跨过你这道坎谈何容易呐。”

这声叹息带着年岁的风,从新奇到成熟、从试探到热切,被人误以为最离尘脱俗的神明,早就跌落进人间色彩斑斓的池水中了,且溺于那群青色、那鎏金色。


星月夜里,草叶染上点点湿润。

在秋日升起时,朝露匆匆消逝,如同从未降临人世。

日光从玻璃泻进居室,鹤丸国永身着浴衣像往常一样盘踞在一期一振的被窝里。付丧神安静地坐在那处,任由阳光在他的脸上着色。视线着陆的地方是鹤丸的羽织,柔软的白色间睡着一把朱红色的太刀。

他随朝露一同消失,鹤丸国永的恋人仿佛从未存在于世。


***

睡觉再次成为鹤丸国永空闲时最常做的事,与过去有所不同的是,这次是他自己的选择。

本丸的一切只剩他一个人打理,从扫落叶到擦相片,鹤丸一件一件地做完也该入了夜。到了夜晚,鹤丸在仓库呆一会儿,确认完所有刀剑的情况就回到近侍房休息。他偶尔会将一期一振从仓库中取出来,置到近侍房的刀架上,与他的白色太刀放在一起,就像以前一样。那几晚,鹤丸总能睡得稍微安稳些。


做梦是鹤丸国永睡觉的目的。时间在梦里总会失去原有的笔直,变得曲折回环难以捉摸。古早的旧梦很少再做,鹤丸大多是梦到在这座本丸里的事。千年前的梦境,因为没有回忆的作用,所以它们空洞、乏味,缺少惊吓,乏善可陈。鹤丸能记得的就是一团窒息的漆黑。

但现在,他梦到的远比他能想起来的多。

春日的酣睡、夏日的冰棒、冬日的温酒;歌仙兼定在花笺上写着俳句、加州清光忙着吹干指甲油、和泉守兼定和堀川国广形影不离、笑面青江又将短刀们吓得不轻……当然,还能梦到一期一振以及与他相关的一切,冬天微红的鼻尖、背脊横贯的伤疤、睡前轻柔的耳语,还有他的严厉、拘谨、害羞、温柔和强大。


鹤丸总是做着梦,在梦中想着自己什么时候等来那一天。在那一天,白色的太刀会静静地躺在本丸的某处,仿佛从未有过生命,从此这一处万物寂静。

但鹤丸国永总是等不来消失的那一天,只能重复地在现实和梦境里疾走。


这日,鹤丸将一期一振从仓库中取出来和自己的刀刃一起放在手边。他坐在大门左侧,看乌鸦在低空漂流,火红的夕阳没入群山背后。这场面他也不知看了多少次,但不看却又不知道还能干些什么。睡意再次袭来。鹤丸国永从不抵抗困倦,反正在梦里也无人将他唤醒,在现实也无人提醒他入睡。怎样都好——于是鹤丸国永和着衣服,在原地打起了盹。

他又开始做梦。穗波从地平线滚来、青蓝色的鸟雀飞向天际、雾海中传来和歌还有不可思议的钟声、樱花和亲吻、昏夜和枫,隐隐的还有清脆的铃铛声。

月桂的香气盈满鹤丸的鼻腔,铃铛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那声音敲碎了穗波、鸟雀、雾气还有梦里的一切,他猛然惊醒,眼前却一阵晕眩。

铃铛声骤然停止,窸窸窣窣的落叶声和风声全都止息。

金红色消失不见,缕缕冰冷的白色掉落到鹤丸国永的睫毛上,他的眼前是寂静的雪地、漫天的大雪纷飞。

那现世归来的少女拿着铃铛,满脸歉疚地站在鹤丸国永的面前,踌躇不前。“对不起。”审神者小声说。

鹤丸终是笑了,他站起来摇摇头,迎接少女的归来。他会慢慢地告诉她这个漫长的秋日里所发生的一切,但此刻鹤丸只会这么说——

“噢,回来啦。这样我就有新鲜的惊吓供给了。”


留守的付丧神在审神者进入本丸后,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他看看蓝得惊人的天空,将那把朱红色的太刀抱在怀里。

“一期啊,秋天归去了。”

“回来吧。”





-Fin-

是四季系列的秋日篇w。

我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回我的本丸看看了 就脑补了一下留守刀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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